马德里峰会标志着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国家重新重视北约组织设立目标——集体安全。即使是一直避免与俄罗斯正面对抗的土耳其和匈牙利,也没有反对其他北约成员国加强内部团结的强烈意愿。同时,马德里峰会也宣告1997年签订的《北约-俄罗斯关系文件》(NATO-Russia Founding Act)成为历史。该协议将俄罗斯定位为“战略伙伴”(strategic partner),并致力于在后苏联时代加强北约与俄罗斯的合作。目前,北约将重新将俄罗斯视为“对北约成员国安全,乃至欧洲-大西洋地区和平与稳定的最大威胁”。因此,北约对俄政策事实上已经从有克制的防御转向“积极防御”(forward defense),即绝不允许在俄罗斯的攻击中失去任何一寸领土。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北约成员国承诺尽快将国防开支提高到本国国民生产总值的2%,其中一些主要成员国已经达到这一财政指标;同时,北约成员国进一步增加军备:在欧洲永久部署包括核武器在内的美国军备。例如,比利时、德国、意大利和荷兰空军具备由“F-35”隐形战机运载“B61-12”核弹的能力。显然,支持欧洲战略自主的法国不满于德国积极购买美国隐形战机,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德国的行为意味着德国将长期采取核遏止战略,增强欧洲的安全力量。又如,美国国防部在持续增加预算,扩大在英国的军火库规模。
北约防御战略的转变,并不意味着重新回到冷战时期的两极对峙格局,北约面临的问题已经与冷战时期截然不同。第一,在地理层面,北约在过去三十年吸收的成员国数量比冷战时期多了一倍,“门户开放”政策不但增加集体防御负担(例如黑山这类小国并不能为北约提供足够的防御力量),还在客观上扩大与俄罗斯邻近甚至接壤的区域。俄罗斯在瑞典和芬兰宣布加入北约后保持相当的克制,而北约也需要接受吸纳这两个国家与俄罗斯有1300千米的边界。第二,在组织职能层面,《北大西洋公约》第五条作为北约成立的核心条款,其“武力攻击”概念留有相当大的解释空间。很多成员国要求将网络攻击或者外层空间的攻击也一并解释为武力攻击,以便降低触发该条款的门槛。第三,在战略层面,北约确认俄罗斯为“最大安全威胁”时,附带将中国作为“系统性挑战”。中国并不在《北大西洋公约》涉及的地理范围内,但是在美国的坚持和法国的默许下,北约承认中国在欧洲的基础设施及通讯网络投资影响欧洲网络安全;美国在印太地区的盟友韩国、澳大利亚及日本不属于北约成员国,却仍受邀出席马德里峰会,表现出北约对中国的警惕。
俄乌冲突下,面临上述问题的北约能否长期存续?跨大西洋共同体的存在,不是因为北约组织,而在于北约成员国支持乌克兰。如果俄罗斯军队突破黑海出海口,那么即使没有北约,邻近国家仍会自发组成防御联盟。目前,北约的集体防御作用仍然限制在监测交战区活动上,具有一定脆弱性:一旦俄乌冲突局势恶化,或者北约内部分歧增加,或者美国将战略重心转移到亚洲,那么北约将难以发挥足够的防御能力,进而面临崩溃。
对法国而言,应当加强欧洲防御(尤其是核武器),并重新考察战略自主与北约的关系;但也要拒绝将俄罗斯和中国视为对其造成安全威胁的同盟。随着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的前景逐步明朗、美国对加强欧洲防御的鼎力支持,北大西洋合作的环境日趋完善,法国最好暂缓建立欧洲独立防御机制的长期目标。